原創(chuàng)報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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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編者按】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。70年，或許在漫漫歷史長河里只是彈指一瞬，但神州大地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城鄉(xiāng)面貌煥然一新，人民生活日益美好。為此，南海網(wǎng)推出新中國成立70周年特別策劃——開設“70年·70張照片·70個故事”專欄，廣泛征集70張老照片、70個動人故事，通過光影世界的“時光機”，回首70年間神州大地的滄桑巨變，講述普通百姓的家國情故事。

　　都說每一個科研人都有一個夢。“禾下乘涼夢”是袁隆平的中國夢，而百萬椰林是我的夢想。為了這個夢想，從1982開始，我每年都要到西沙群島去種椰子，一種就是十年。

　　1982年至1992年，毛祖舜和同事每年都要到西沙群島種椰子樹，把一座座荒島變成了“綠島”。（中國熱帶農(nóng)業(yè)科學院椰子研究所供圖）

　　時代在召喚 椰子研究從零開始

　　我是福建人，20世紀60年代初，從福建林學院林學專業(yè)畢業(yè)。那時候，大學生實在是太少了，國家分配工作，重點考慮讓知識分子支援邊疆建設，時代的召喚讓我只身趕往南海之濱。

　　我和椰子的緣分也從這里正式開始。

　　當時在儋縣（今儋州市），華南熱帶作物科學研究院正在掀起一場“椰子革命”。起因是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，老百姓缺油下鍋，這可愁壞了國家領導人。1960年2月，周恩來總理視察兩院（華南熱帶作物科學研究院和華南熱帶作物學院）。“一個椰子二兩油。”周總理聽說椰子樹還是一種多年生木本高產(chǎn)油料作物，當即提出：“椰子的科學研究一定要上馬。”

　　由此，椰子研究應國家戰(zhàn)略而生。

　　海南是我國主要的椰子產(chǎn)區(qū)，產(chǎn)量占全國的99%。但在當時，海南的熱帶作物研究幾乎一片空白。由于海南地處熱帶，氣候和植被較為特殊，更沒有其他省市的科研資料作為參考。所有在瓊科研人都要從零開始。

　　定標、定植、授粉、采摘……1959年，第一批椰子科研人已經(jīng)開始行動，他們在文昌東郊鎮(zhèn)建華山土地廟建起了建華山樣板田，經(jīng)常在儋州和文昌兩地跑。

　　為了找到高種椰子的最佳雜交方法，時年26歲的助理研究員張詒仙攀爬到近20米的椰子樹上人工授粉，不慎跌落，落下了終身殘疾；1978年，為給我國第一個椰子試驗站選站址，何敬真、江式邦、鄧勵、林鴻燕在從三亞返回文昌的途中遭遇車禍，鄧勵和林鴻燕殉職，我國當時最好的兩位椰子研究者再也沒有回到椰子樹下。

　　現(xiàn)實不允許我們悲傷太久，時代需要我們一往無前。

　　1978年，我們的椰子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。我以海南本地高種椰子為父本，以引進的馬來西亞黃矮椰子為母本，成功培育出了“文椰78F1”，這是我國自行研究的唯一一個高產(chǎn)椰子品種，具有生長快、比本地高種早投產(chǎn)2到3年的特性，且椰肉主要營養(yǎng)成分與優(yōu)質(zhì)品種相似，進入穩(wěn)產(chǎn)期后，每公頃能產(chǎn)椰子6090個。我也因此獲得了“椰子王”的稱號。

　　毛祖舜等人培育出的“文椰78F1”產(chǎn)量驚人。（中國熱帶農(nóng)業(yè)科學院椰子研究所供圖）

　　1979年，椰子試驗站在文昌建立，我們籌建小組10個人成了這里的第一批工作人員。我的愛人邱維美在1984年底也加入我們的團隊里，發(fā)揮土壤及植物營養(yǎng)研究和分析方面的優(yōu)勢，為椰子研究提供技術支持。

　　毛祖舜和愛人邱維美。南海網(wǎng)記者 鐘圓圓 攝

　　椰子科研人有了自己的“一畝三分地”，但苦于沒有設備。1980年，我聽說聯(lián)合國糧農(nóng)組織非常支持椰子研究，就嘗試著通過國家相關部委遞交了申請書，那年8月，一筆25萬美元的科研經(jīng)費申請成功。

　　那時，我一個月工資才50多元，活了小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那么多錢，興奮之情可想而知。我們用這些錢買了設備，培訓了一批科研人，引進了最初的18個新品種，我國的椰子研究進入了第一個黃金年代。

　　曾在西沙群島上種椰子 親睹荒島變綠洲

　　椰子在我國種植有2000多年的歷史，但起初，南海諸島上并沒有椰子樹，是勤勞智慧的漁民費盡千辛萬苦，讓零星的椰子樹在島上扎下了根。

　　1982年，我接到了一個非同尋常的任務——到西沙種椰子。

　　當時，永興島上的一位陳姓政委專程拜訪華南熱帶作物科學研究院，請求院里派出專家，幫助種植椰子樹。

　　我和3位同事第一次踏上了神秘的西沙群島。路程漫漫，我們在三亞榆林港整整等了1個月才坐上船。經(jīng)過約12個小時的航行，我們來到了金銀島。

　　金銀島上熱浪滾滾，太陽常年暴曬，捧起一抔沙土，滾燙灼人。向遠處望去，我只看到島上僅有一株椰子樹在海風中獨舞。永興島上除了西南中沙群島工委兩層高的辦公樓、部隊的營房、一家老郵電局，幾乎沒有其他建筑，綠植也很少。

　　駐島部隊曾經(jīng)嘗試過種樹，從文昌清瀾港將兩年生的椰苗運到島上，但運一批種一批死一批。頭年種下，第二年就死了。

　　經(jīng)過一番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是苗不對。西沙群島光照充足，淡水少，缺土壤，兩年生的椰苗，椰子母果的營養(yǎng)基本被耗盡，種到島上難以成活。剛發(fā)芽的小椰苗就不一樣了，母果里還存有營養(yǎng)，加上南海充沛的雨水加以滋潤，很容易就能在珊瑚沙里扎下根。

　　找到椰子樹成活率低的原因，事情就好辦了。第二次登島，我們種上了小椰苗，椰子樹的成活率提高到80%以上。小椰苗幾角錢一株，價格便宜，種植成本也明顯降低。

　　此后的10年里，我和同事先后在西沙諸島種下了上千株椰子樹，見證了昔日的荒島日漸變成“綠島”。

　　1992年，我?guī)е鴮W生唐龍祥最后一次上島，此時的永興島已經(jīng)建起了銀行、機場、醫(yī)院，道路變得更加寬敞，十分熱鬧。

　　1993年7月17日，我在退休前，椰子試驗站更名為椰子研究所。經(jīng)過40年的建設，椰子研究所已建成3000多畝良種良苗繁育和標準化試驗示范基地；1500多畝種質(zhì)資源保存基地和種質(zhì)保存庫，保存著來自世界60多個國家的500多份熱帶油料和熱帶棕櫚的種質(zhì)資源。這些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。

　　1993年7月17日，文昌的椰子試驗站更名為椰子研究所。（中國熱帶農(nóng)業(yè)科學院椰子研究所供圖）

　　獨立無枝挺碧空，一頭鳳尾嘯熏風。椰子樹或許沒有楊柳的窈窕身姿，但它高大挺拔，如同堅毅的戰(zhàn)士一般，守衛(wèi)著祖國的疆土。我這一生都舍不下文昌的那片椰林，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和理想，也見證了我和愛人邱維美攜手度過的那段艱難歲月。我們在文昌以椰子研究所為家，直到退休以后，才到?？谏?。

　　如今我已經(jīng)83歲了，如果還有機會，我希望再回到文昌，再回到西沙群島，和我所種下的每一棵椰子樹再會。

　　講述人：毛祖舜(中國熱帶農(nóng)業(yè)科學院椰子研究所創(chuàng)建者之一 研究員)

　　講述時間：2019年12月23日

　　南海網(wǎng)記者：鐘圓圓